"轰隆"一声，程家庄村口那栋加盖到七层的自建公寓突然塌了半边墙，老张蹲在对面小卖部门口抽烟，烟灰抖了一地。他眯着眼瞅了瞅那栋歪歪扭扭的"楼王"，嘟囔着："这要是半夜塌了，里头住的那几十号人可咋整？"
永济城里的自建公寓就像雨后的狗尿苔，一茬接一茬往外冒。四冯村的老李头把自家宅基地改成了五层小楼，每层隔成八个单间。他美其名曰"农民公寓"，实际上连个消防栓都没装。"怕啥？俺们农村人皮实！"老李头叼着烟卷，看着每月到账的租金笑得见牙不见眼。可租客小王搬进去第一天就傻眼了——墙上的插座直冒火星子，楼梯扶手晃得跟秋千似的。
这些"楼歪歪"可不是闹着玩的。去年冬天，隔壁县有个类似的公寓着火，消防车愣是开不进去窄巷子。这事儿在永济传开后，村里人照样该加盖加盖。"不盖咋整？种地一年挣的钱还不如收三个月房租。"程家庄的刘婶一边往三楼运砖头一边说。她家那栋危楼里塞了二十多个打工仔，电线像蜘蛛网似的在楼道里乱窜。
市里出台的《农村自建房建设管理办法》在村委会贴了小半年，落得跟过年贴的对联一个下场——风吹日晒没人看。管片儿的老王干事跑断腿，今天这家在楼顶搭铁皮房，明天那户把院子改成了地下室。"逮着罚款人家就装穷，拆违建又怕闹出人命。"老王挠着日渐稀疏的头发直叹气。七社村那次强拆行动倒是威风，推土机轰隆隆开过去，转眼间又偷偷摸摸把地基打上了。
这些农民公寓看着光鲜，里头尽是些要命的门道。老张家的租客小陈最怕下雨天，天花板渗水能把插座泡出电火花。有回他手机充电器突然炸了，吓得他蹿出二里地。"这哪是租房啊，简直是玩命！"小陈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煎饼，琢磨着下个月要不要换个地儿。可方圆五里地的自建公寓都这德行，便宜是便宜，安全系数还不如工地的铁皮棚子。
消防队的老周每个月都能接到城中村的火警，十回有八回是电线短路。"那些房东为了多隔间房，连承重墙都敢凿。"老周拎着烧变形的电表直摇头。最悬的是上个月四冯村那起火灾，消防通道被电动车堵得严严实实，救火的伙计们只能扛着水带翻墙头。
要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农民见钱眼开。永济城边上的地价这些年打着滚往上涨，可种地的收入还是老样子。老李头掰着手指头算账："一亩玉米刨去成本赚不了八百块，盖成房子转手就是十来万。"他儿子在城里送外卖，听说老爹搞起"房地产"，专门跑回村出主意把三楼改成了群租房。
眼下最热闹的要数村委会门口，红头文件贴了一墙，来打听政策的村民排成队。管规划的干部拿着大喇叭喊："符合标准的改建政府给补贴！"底下人交头接耳："补贴能有几个钱？俺家六层楼难道要自己扒了？"倒是几个年轻人围着无人机测绘的图纸看得起劲，这新鲜玩意儿连违建的阳光房都拍得一清二楚。
程家庄最近出了件稀罕事，原先带头加盖的赵老大突然自己拆了两层楼。村里人跑去瞧热闹，只见他拿着政府发的安全手册挨家挨户发。"昨儿夜里做梦梦见楼塌了，一屋子人哭爹喊娘的..."赵老大抹了把脸，"钱要赚，良心也不能喂了狗。"这话在村里传开后，好几户偷偷找来了施工队做加固。
夕阳西下，老张蹲在修了一半的公寓前啃西瓜。包工头老马叼着烟跟他唠嗑："现在盖房子得用国标钢筋，贵是贵点，起码睡觉不用睁只眼。"远处传来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，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往地基里灌水泥。这动静听着比往常踏实多了，至少不是那种偷工减料的"豆腐渣"工程。
永济城里的自建公寓还在继续生长，只是新冒出来的楼栋栋都挂着施工许可证。偶尔有外地人路过惊叹："哟，这村里都是小高楼啊！"本地人就会笑着接茬："可不嘛，现在咱们农民盖房也得讲规矩。"那些歪歪扭扭的"楼歪歪"正在慢慢消失，就像地里的庄稼，一茬总比一茬长得端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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