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创作声明:本文情节存在虚构,文中地名人名均为化名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本故事内情节、人物、地点和事件均存在艺术加工创作成分,请勿与现实相关联。图片仅作示意,不涉及真实,仅用于艺术呈现,请勿代入。如有侵权可联系删除。已完结,放心阅读!”
“你疯了?拿二十万买这辆破车?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?”
李伟没看张岚,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辆半新不旧的国产SUV,那辆车洗得再干净,也盖不住右侧车门上那道长长的划痕。销售员在一旁笑得满脸褶子,不停地说着这车发动机保养得多好,原车主是个文化人,开车仔细。
“十万,这车顶天了十万。”张岚拉着李伟的胳膊,想把他拽走。“你看看旁边那辆,一样的年份,看着更新,才要八万八。”
“不行,就这辆。”李伟的声音很低,但很硬,像一块石头。他甩开张岚的手,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。他很少这么对妻子。
“李伟,你跟我说实话,你到底想干嘛?这二十万是我们俩攒了多少年才攒下的,准备给孩子上重点初中托关系用的。你现在拿去买一辆不值钱的破车,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!”
张岚的眼圈红了,声音里带着哭腔。她不是个不讲理的女人,但今天李伟的行为太反常了。从昨天接到一个电话开始,李伟就跟丢了魂一样,今天一早就把她拖到这个鬼地方,指着这辆车就要买。
李伟深吸一口气,把张岚拉到角落,压低声音说:“你别瞎想。这车,必须买。买了,我们家可能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张岚没听懂。
“我爸,走之前,跟我提过一嘴,”李伟的嘴唇有些发干,他舔了舔,“他说他这辈子攒了点私房钱,没放银行,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。他以前是木工,你晓得吧,最擅长做机关暗格。这辆车,是他生前开得最久的一辆车。”
张岚的眼睛猛地睁大了。
1
“你是说,钱……在车里?”张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她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辆SUV。刚才还觉得它又旧又破,现在再看,每一个线条似乎都闪着金光。
李伟点了点头,表情严肃。“我爸那个人,你了解的。一辈子信不过银行,总觉得钱放在外面不踏实。他跟我说,他把一辈子的心血都藏在一个地方,等我最需要钱的时候,就去拿。昨天那个电话,是车管所的朋友打来的,说这辆车被原来的买家卖了,现在挂在二手市场。我们再不动手,就来不及了。”
“那……那里面大概有多少钱?”张岚的心跳得像打鼓。
“我爸没说具体数目,但他是个老木匠,给那么多家具厂做过顾问,工钱和外快肯定不少。他说,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。”李伟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里闪着一种狂热的光。他太需要一笔钱了。单位要裁员,他就在名单上,孩子上学又要一大笔钱,生活的压力像座山一样压在他背上。
张岚不说话了。她开始盘算。如果车里真的有几十万,甚至上百万,那花二十万买下来,就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买卖。她看了一眼那个油滑的销售员,心里有了主意。
她清了清嗓子,走过去,脸上恢复了冷漠。“大哥,这车我们也就是看着玩玩,二十万太贵了。这样,我们真心想买,一口价,十五万。行就行,不行我们看别的车去了。”
销售员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他没想到这个女人变脸这么快。“妹子,这可不行啊。这车底价就是二十万,一分都不能少。车主说了,这车有特殊意义,不愁卖。”
“什么特殊意义?不就是辆开旧了的国产车吗?”张岚寸步不让。
双方拉锯了半个多小时,唾沫星子横飞。李伟在一旁一言不发,手心全是汗。他怕张岚演得太过火,把生意搅黄了。最后,还是张岚技高一筹,她假装接了个电话,大声说:“喂?哦,你们那辆车也到了?好,我们马上过去看。”
这招果然管用。销售员急了,拦住他们:“哎哎,两位别走啊。价格好商量,好商量嘛。”
最终,价格定在了十八万八。一个吉利数字,也是张岚能砍下来的极限。交钱,办手续,李伟的手一直在抖。当他终于拿到车钥匙,坐进驾驶室的那一刻,他感觉自己握住的不是方向盘,而是全家人的未来。
车开回家的路上,夫妻俩一句话都没说。张岚是紧张,李伟也是。车子停在楼下,李伟没急着上楼,而是点了一根烟。烟雾缭绕中,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。
“我们……真的要把它拆了?”张岚问。
“不然呢?”李伟反问。
“万一……我是说万一,里面没有钱呢?”
“没有就没有。就当我疯了一次。”李伟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“上去拿工具,开干!”
那是一个疯狂的下午。他们把孩子送到父母家,然后拉上窗帘,把家里能用的工具都拿了出来。螺丝刀、扳手、锤子。李伟先是拆座椅。他记得父亲说过,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座椅的填充海绵被他一块一块掏出来,扔在地上,什么都没有。
张岚负责检查车门。她把车门的内衬板撬开,里面除了线路和隔音棉,空空如也。
“没有。”她对李伟说。
“继续找。”李伟头也不抬,开始拆中控台。塑料卡扣被他用蛮力一个个掰断,发出清脆的断裂声。张岚听着这声音,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。十八万八,买了一堆废铁回来拆着玩。
他们把后备箱的备胎都拿了出来,敲遍了后备箱的每一寸钢板,声音听起来都是一样的。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屋子里没开灯,只有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路灯光。两个人一身的汗和油污,瘫坐在被拆得乱七八糟的零件中间,像两个打了败仗的士兵。
“没了,什么都没有。”张岚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李伟,我们被骗了。不是被卖车的人骗了,是被你爸骗了。他跟你开了个天大的玩笑。”
李伟不说话,他靠在被拆空的车架上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。十八万八,那是他们所有的积蓄,现在变成了一堆垃圾。他感觉自己的天,塌了。他不是疯了,他是傻,天底下最大的傻子。他甚至能想象到单位同事和亲戚朋友们在背后怎么嘲笑他。
“我们……报警吧?”张岚绝望地说。
“报警?怎么说?说我爸在车里藏了钱,我们现在找不到了?警察会把我们当神经病抓起来。”李伟苦笑着,从口袋里摸索着,想再抽根烟,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。他烦躁地把空烟盒捏成一团,扔了出去。
空烟盒撞在副驾驶座位的骨架上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一声。
就是这声“咔-哒”,让李伟的动作停住了。这个声音不对。空烟盒撞在金属上,应该是“乓”的一声,很清脆。但刚才那一声,有点闷,像是撞在了什么中空的东西上。
他像触电一样弹了起来,扑到副驾驶的位置,用手使劲敲打座椅下面的金属底座。
“咚咚咚。”是实心的。
他又敲了敲旁边的横梁。
“叩叩叩。”
声音不一样!这里的钢板后面是空的!
2
李伟的心脏狂跳起来,他冲到工具堆里,拿起一把一字螺丝刀和一把锤子,对着那根横梁的接缝处就撬。张岚也被他的举动惊得站了起来,紧张地看着他。
“当啷”一声,一块伪装成横梁一部分的铁皮被撬了下来,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口子。那不是一个很大的空间,大概也就一个鞋盒大小。李伟把手伸进去,摸到了一个冰冷、坚硬的东西。
他的手抖得更厉害了,慢慢地,把那个东西从里面拖了出来。
不是一捆捆的现金,也不是金条。
那是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,外面还用铁丝缠得结结实实。李伟用钳子剪断铁丝,一层层揭开油布,最后露出来的,是一个小小的、上了锁的红木盒子,还有一个用塑料袋密封好的牛皮纸袋。
“这是什么?”张岚凑过来,声音里充满了疑惑。
李伟没回答,他先是拿起那个牛皮纸袋。袋子很沉,他撕开密封口,从里面倒出来的,不是钱,而是一沓沓泛黄的信纸。最上面的一封信,开头的称呼是:“致吾儿,李伟。”
是父亲的笔迹。
李伟的手颤抖着打开了信。
“儿子,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,我大概已经不在了。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交代一些事情。我知道你肯定以为这车里藏着钱,你甚至可能为了买这辆车,花光了家里的积蓄。我知道,那个二手车贩子一定会坐地起价。但你必须买下它,因为这辆车里藏着的,是一个比钱重要一百倍的秘密。一个能毁了我们家,也能救赎我们家的秘密。”
读到这里,李伟的后背已经全是冷汗。他接着往下看。
信里,父亲用朴实的语言,讲述了一个埋藏了三十年的故事。李伟的父亲,李建国,年轻时是县里有名的木匠,手艺精湛。在一次去邻县做活的时候,认识了一个叫林秀的女人。林秀是当地小学的老师,温柔知性。李建国在那个陌生的城市里,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,一来二去,两个人产生了感情。
但李建国在老家已经有了妻子,就是李伟的母亲。他不敢离婚,也不敢把林秀带回家。于是,他就这样,在两个城市之间,过了三十年的双面人生。他在老家是好丈夫、好父亲,在邻县,他也是另一个女人的依靠。
而更让李伟震惊的是,林秀,在二十八年前,给他生下了一个儿子。一个他从未谋面的,同父异母的弟弟。
信的最后,李建国写道:“我这辈子,最对不起的就是两个女人,还有你们两个孩子。我没脸求你们原谅。那个红木盒子里,是我留给另一个儿子陈东的东西,还有这些年,林秀写给我的信。我死后,车子被我老婆卖了,我没想到她动作那么快。我查到车子几经转手,到了现在这个车贩子手里。那个车贩子,不知怎么的,发现了这个秘密,他联系了陈东,也联系了我老家的朋友,想把这个秘密卖个高价。儿子,我求你,一定要把这个盒子拿到手。不要让这些信公之于众,你妈受不了这个打击。至于怎么处理,你自己决定吧。爸,不配做你的爸。”
李伟手里的信纸飘落在地。他整个人都懵了。
原来,所谓的宝藏,不是金钱,而是一个足以掀翻整个家庭的丑闻。十八万八,他买回来的,是一个炸药包。
张岚也看完了信,她蹲在地上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她终于明白李伟为什么那么固执了。这件事如果曝光,对他们家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。李伟的母亲心脏不好,李伟的父亲在亲戚邻里间一直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好人形象。这个形象一旦崩塌,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们家淹死。
“那……那个盒子里是什么?”张岚指着那个红木盒子。
李伟摇了摇头,他不知道。他现在脑子一团乱。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事,保护了家庭的声誉,这是一个胜利。但他心里一点都高兴不起来。他花光了所有的钱,却得到了一个更棘手的问题:他该怎么处理这个秘密?怎么面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弟弟?
3
“我们把这些东西烧了吧。”张岚的声音很轻,但很坚定。“连同这个盒子,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。就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。你没有弟弟,你爸……还是那个好爸爸。”
李伟看着地上的信件和那个精致的红木盒子,心里一阵挣扎。烧掉,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。一了百了,秘密永远是秘密。他的生活可以回到正轨,母亲可以安享晚年,没人会知道父亲那段不光彩的过去。
可是,那个叫陈东的男人呢?他是无辜的。他也是父亲的儿子,却一辈子生活在阴影里。现在连父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要被自己烧掉?李伟做不到。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,一方面他痛恨父亲的背叛,另一方面,血缘的联系又让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弟弟产生了一丝复杂的感情。
“不能烧。”李伟摇了摇头,“我爸在信里说了,盒子里的东西是留给他的。我不能替我爸再做一次孽。”
“李伟你是不是傻?你还管他?他都要来毁我们家了!那个车贩子联系了他,他肯定想用这个秘密来敲诈我们!你还当他是弟弟?他是仇人!”张岚激动地站了起来。
“他是不是仇人,我不知道。但我知道,如果我把这些东西烧了,我就成了跟他一样的人,甚至更坏。”李伟捡起地上的信,一封一封叠好,重新放回牛皮纸袋里。“这件事,让我自己处理。”
“你怎么处理?你去找他?然后呢?把这个盒子给他,跟他说‘嗨,我是你哥’?然后他反手就去法院告我们,要求分家产?你爸留下的这套房子,你也想分他一半?”张岚觉得李伟简直是不可理喻。
“房子是我妈的名字,他分不走。”李伟说,“我只是想……把本该属于他的东西,还给他。”
接下来的几天,李伟和张岚陷入了冷战。张岚觉得李伟妇人之仁,迟早要害了全家。李伟则觉得张岚太过冷酷。那十八万八买回来的破车,就那么停在楼下,像一个巨大的讽刺。每次看到它,夫妻俩的心情就沉重一分。
李伟拿着那个红木盒子,却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他没有陈东的联系方式,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。他甚至想过,也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。那个车贩子拿了钱,应该不会再多事。那个陈东,联系不上车贩子,可能也就放弃了。
然而,麻烦自己找上了门。
一个星期后的傍晚,李伟家里的门铃响了。张岚正在厨房做饭,李伟去开的门。
门口站着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,瘦高个,皮肤有点黑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,眼神里带着一种倔强和审视。他看到李伟,愣了一下,然后开口,声音有些沙哑。
“你就是李伟吧?”
李伟的心咯噔一下。“你……是?”
“我叫陈东。”男人说,“我想,我们应该谈谈。”
李伟的大脑一片空白。他最担心的事情,还是发生了。他是怎么找上门来的?那个车贩子?
陈东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。“你不用猜了。那个姓王的贩子,收了你的钱,又想来我这里再捞一笔。他告诉我你家的地址,想让我来闹,他好再问你要封口费。”
“那他人呢?”李伟下意识地问。
“我让他滚了。”陈东的语气很平淡,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“我跟他之间的事,跟你和我的事,是两码事。我今天来,不是为了钱。”
张岚听到动静,从厨房里走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锅铲。她看到陈东,脸色瞬间就白了。
“你来干什么?我们家不欢迎你!”张岚的声音尖锐起来。
陈东没有理会张-岚,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李伟身上。“我爸……李建国,他留下的东西,在你这里吧?”
李伟沉默了。他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。
“我不要钱,我也不想分你们家的财产。”陈东继续说,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波动,“我只想知道,在他心里,我到底算什么?他留给我的,到底是什么?我妈为了他,一辈子没嫁人,守着我,受尽了白眼。我只想为我妈讨个公道。我要你把那些信,还有他留下的东西,都给我。然后,我要去见他老婆,就是你妈。我要当着她的面,告诉她所有事。我要让她知道,她崇拜了一辈子的男人,到底是个什么货色。我还要去李建国的坟前,问问他,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们母子!”
陈东的话,像一把锤子,狠狠地砸在李伟和张岚的心上。
这才是真正的危机。比敲诈勒索严重一百倍的危机。陈东不要钱,他要的是“公道”,是要撕开这个家庭最后的遮羞布,让所有人都陷入难堪和痛苦。李伟花十八万八买回来的,根本不是秘密的终结,而是一场风暴的开始。
4
“你敢!”张岚冲了上去,想把陈东推出门外,“你这个骗子,你给我滚!再不滚我报警了!”
陈东站在原地,纹丝不动。他比张岚高出一个头,只是冷冷地看着她。“你报警?好啊。正好让警察来评评理,看看一辈子受人尊敬的李建国老师傅,到底做过什么事。让街坊邻居都来听听。”
“你……”张岚气得浑身发抖,却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李伟突然开口,声音疲惫但清晰。
“李伟!”张岚不敢相信地看着他。
“让他进来。”李伟重复了一遍,他拉开张岚,侧身让陈东进了屋。
屋子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。三个人,谁也不说话。陈东打量着这个他本该也有一份的家,不大,但很温馨。墙上还挂着李建国和李伟母亲的结婚照。照片上的男人,笑得很憨厚。
“东西呢?”陈东打破了沉默。
李伟从卧室里拿出那个牛皮纸袋和红木盒子,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。“信都在这里。这个盒子,我没打开过,我爸说,是留给你的。”
陈东的目光落在那个红木盒子上,眼神复杂。他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盒子上的雕花。那是他父亲的手艺,他认得出来。他没有立刻去拿,而是抬起头,看着李伟。
“我还是要见她。”他说的“她”,指的是李伟的母亲。
“我妈心脏不好,她受不了这个刺激。”李伟的语气近乎哀求。
“那是你们的事。”陈东的态度很坚决,“我妈受了三十年的苦,她凭什么就能安安稳稳地当一辈子李太太?”
就在这时,卧室的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李伟的母亲穿着睡衣,扶着门框站在那里。她头发花白,脸色苍白,显然是刚才的争吵声把她吵醒了。
“妈,您怎么起来了?”李伟和张岚大惊失色,赶紧跑过去扶她。
老太太没有看他们,她的目光,越过他们,落在了陈东的身上。她看了很久,久到所有人都感到不安。然后,她开口了,声音很轻,却像惊雷一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。
“你……长得真像他年轻的时候。”
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妈,您……您说什么呢?”李伟结结巴巴地问。
“我什么都知道。”老太太的眼神很平静,平静得可怕。“你们以为我傻吗?一个男人,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要出远门,一去就是好几天,说是去帮工。什么活要帮三十年?他身上的味道,带回来的土特产,我心里跟明镜似的。我只是……不想说破而已。”
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陈东面前,仔细地端详着他。“我只是不知道,他还在外面……留了后。孩子,这些年,苦了你了。”
陈东彻底怔住了。他预想过无数种见面的场景,对方可能会咒骂他,打他,或者吓得晕过去。他唯独没有想到,会是这样一种平静的、带着怜悯的接纳。他准备了一肚子的恨意和质问,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我不想拆散这个家,为了李伟。”老太太转过头,看着自己的儿子,“我也不想让你爸在外面抬不起头。所以我就装糊涂。没想到,我忍了一辈子,最后还是……该来的总会来。”
她说完,指了指桌上的红木盒子。“打开看看吧。看看他,到底给你留了什么。”
5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陈东拿起了那个红木盒子。盒子上没有锁孔,他摸索了半天,才在盒子底部发现一个不起眼的榫卯结构。他轻轻一按,盒子“咔哒”一声,盖子弹开了。
盒子里面,没有金银珠宝,也没有什么惊天的秘密。只有一张泛黄的房契,和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小的木雕老虎。
陈东拿起那张房契,打开一看,上面的地址是邻县的一处老旧的临街商铺,面积不大,但位置还算可以。而房契上所有人的名字,赫然写着:陈东。立契时间,是五年前。
李建国早就把这处他早年买下的商铺,过户到了这个从未相认的儿子名下。
陈东的手开始发抖。他又拿起那个木雕老虎,老虎雕得栩栩如生,憨态可掬。他记得,他小时候,母亲林秀跟他说过,他属虎。
原来,他不是被彻底抛弃的。那个男人,用他自己的方式,笨拙地,偷偷地,为他的未来留下了一点保障,留下了一点念想。他不是不认他,他只是……不敢。
所有的恨意,在这一刻,仿佛被抽空了。陈东没有哭,他只是死死地攥着那张房契和那个小老虎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“我妈……她上个月走了。”陈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她走之前,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。她说,她不恨他,她只是遗憾。”
屋子里一片死寂。
李伟的母亲叹了口气,走到陈东身边,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。“孩子,都过去了。他欠你们娘俩的,这辈子是还不清了。下辈子吧。”
陈东没有再提要去李建国坟前,也没有再提要让谁身败名裂。他默默地把房契和木雕收好,连同那一袋子信,一起放进自己的背包里。
他站起身,对着李伟的母亲,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然后,他走到李伟面前,看着他,眼神很复杂。有怨恨,有释然,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血缘牵绊。
“那辆车,”陈东说,“那十八万八,算我借你的。铺子租出去的钱,我会慢慢还你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李伟摇了摇头,“那是我爸欠你的。”
陈东没再说什么,他转身,拉开门,走了出去,消失在夜色中。
6
陈东走了以后,家里安静得可怕。
张岚扶着已经筋疲力尽的婆婆回房间休息。李伟一个人坐在沙发上,看着空空如也的茶几,发了很久的呆。
十八万八,没了。家里的积蓄,一夜清零。但是,一个埋藏了三十年的炸药包,也终于被拆除了。这个结局,不好,也不坏。没有皆大欢喜,也没有鱼死网破,只是所有人都带着一身伤,继续往前走。
张岚从卧室出来,给李伟倒了一杯水,递到他手里。杯子是温的,触感很真实。
“你……后悔吗?”张岚轻声问。
李伟喝了一口水,摇了摇头。“不后悔。只是觉得……像做了一场梦。”
“是啊,一场很贵的梦。”张-岚在他身边坐下,“接下来怎么办?孩子的学费,你的工作……”
“车到山前必有路吧。”李伟说,“大不了,我去开网约车。那辆车,虽然旧了点,但好歹是辆SUV,空间大。”
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。张岚看着他,忽然觉得,眼前的这个男人,虽然有时候很固执,甚至有点傻,但他有自己的担当。他用一种最笨拙的方式,扛下了一切。
“对了,”张岚忽然想起一件事,“那个车贩子,就这么算了?他骗了我们,还想两头通吃,差点害死我们!”
提到那个姓王的二手车贩子,李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。“算了?怎么可能。”
第二天,李伟没有去开网约车。他穿上最体面的一套衣服,去了邻县。他手里拿着一份陈东给他的,那个王姓车贩子的电话和地址。
他在一个茶馆里见到了王贩子。王贩子看到他,一点也不惊讶,反而笑嘻嘻地给他倒茶。
“李老板,稀客啊。怎么,你那个弟弟,没把你家闹翻天?”王贩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。
李伟没有动那杯茶,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两样东西,放在桌上。
一样,是一支录音笔。
另一样,是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。
“王老板,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弯子。”李伟说,“这支录音笔里,是你昨天打电话给陈东,怂恿他来我家闹事,并且索要更多封口费的全部通话内容。陈东已经把录音发给我了。”
王贩子的脸色变了。
“这份文件,”李伟把那份文件推到他面前,“是你这几年,利用职务之便,倒卖事故车、泡水车,修改里程表的证据。我花了一天时间,找了几个你手下的前员工聊了聊,他们都很乐意提供帮助。我还顺便去税务局的朋友那里查了一下,你这个二手车行,好像漏了不少税啊。”
王贩子的脸,从红变成了白,又从白变成了青。他手里的茶杯都在抖。
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”
“我不想干什么。”李伟的语气很平静,“我只是想跟你谈一笔生意。我那辆车,十八万八买的。现在,我想把它卖回给你。价格嘛,就二十五万吧。”
“你抢劫啊!”王贩子跳了起来。
“不不不。”李伟摆了摆手,“多出来的六万二,不是车价,是让你买个教训。或者,你也可以不买。我下午就去派出所、工商局和税务局,把这些材料交上去。你自己算算,敲诈勒索、商业欺诈、偷税漏税,这几条罪名加起来,你得在里面待几年?出来之后,你这个车行也别想开了。”
王贩子死死地盯着李伟,他怎么也想不到,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,竟然有这么一手。
“你给我点时间,我……我凑钱。”王贩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。
“不用凑了。”李伟笑了笑,“我知道你昨天刚收了一笔定金,准备进一批新车。钱,你现在就有。走吧,我们现在就去银行。”
一个小时后,李伟的手机收到了一条银行短信:您的账户到账250000元。
他走出银行,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。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他没有立刻回家,而是开车去了父亲的墓地。他没有买花,也没有烧纸,只是在墓碑前,静静地站了很久。
“爸,事情都解决了。”他轻声说,“我不恨你,也不原谅你。你就安息吧。”
说完,他转身离开。
回到家,张岚和婆婆正在包饺子。看到他回来,张岚问:“事情办完了?”
“办完了。”李伟把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,“这里面是二十五万。十八万八是我们的本钱,剩下的是赔偿。孩子的学费,够了。”
张岚愣住了,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。婆婆在一旁看着,也欣慰地笑了。
楼下,那辆灰色的SUV,在夕阳下静静地停着。它像一个功成身退的老兵,见证了一个家庭的惊涛骇浪,也最终换来了一场代价不菲的安宁。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