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苏和齐淑容:一场跨越21年的革命爱情
“你家那位都当上察哈尔省主席啦!现在可是大人物,树大招风,你可得盯紧点,别出什么岔子!”
1945年,齐淑容刚回到北平,还没来得及跟分别多年的男友张苏见上一面,革命同志徐冰就跟她开起了玩笑。徐冰或许只是随口一说,但齐淑容却往心里去了——那时候,她和张苏已经相爱整整17年了。
齐淑容和张苏是因为革命认识的,两人相识相恋,正好是李大钊先生被害一周年的时候。还记得刚认识那会儿,两人都还是年轻小伙姑娘,可一转眼,都已经过了四十岁,到了不惑之年。
刚认识时,张苏还是被国民党通缉的“要犯”;17年后,他成了声名远扬的察哈尔省主席。而齐淑容呢,还跟当年一样,守在教育岗位上,教书育人。
张苏对於齐淑容,一直格外关注。不光是因为两人曾在同一所学校当老师,更因为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,还救过革命同志杨企山。常说英雄救美,齐淑容却是“美女救英雄”,这让张苏打心底里佩服。
后来张苏在观咨寺避难时,才知道齐淑容当年是怎麼救杨企山的。打那以后,他对这个清秀柔弱的姑娘,好感又多了几分。他怎麼也没想到,齐淑容竟和姐妹一起,让杨企山穿上旗袍、戴上假发,然后挽著他的胳膊,就这麼从国民党特务眼皮子底下逃了出来。
其实齐淑容一开始对张苏没什麼特别的印象,但她心思细,能感觉到张苏看她时,眼神里藏著不一样的热度。
从同志到恋人,革命路上的相互吸引
在观咨寺避难之后,张苏和齐淑容一起做地下工作。每次开秘密会议,张苏发言总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。自古美女都欣赏有才的人,相处久了,齐淑容也慢慢对这个能说会道的才子动了心。
后来齐淑容还发现,每次开会时的茶水、饭菜,就连大家抽的烟,大多都是张苏自己掏腰包买的。一起开会的革命者,不是穷学生就是失业的穷苦人,只有张苏是大学毕业,在国立中学当老师。那时候民国教师工资不低,他每个月能拿到100块现大洋。但他自己只留10块钱当生活费,剩下的钱全用在了革命上。
有一阵子,齐淑容发现,这个“大财主”居然开始当衣服了。她追问了好几次,张苏才说实话——原来地下党组织遭到破坏,好多同志经济上遇到困难,他把自己的钱全拿去帮大家了。
衣服当了之后,张苏每天只能穿一件土布做的旧衣裳。齐淑容看在眼里,总觉得哪儿不对劲,可又说不上来。
有一次开会,领导看著穿得破破烂烂的张苏,忍不住说:“你这哪像个老师啊,倒像个塞外的老农!你是地下党,这不是明摆著暴露自己吗?那些特务眼里‘衣服比啥都重要’,你可不能因小失大,明白吗?”
张苏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,挨批评的时候,他耷拉著脑袋坐在那儿,一声不吭地听著。齐淑容看他那可怜的样子,心里特别不是滋味。也正是这份难受,让她才发觉,自己对张苏的感情早就不一样了。
会后,齐淑容主动去找张苏,想安慰他几句。可她还没开口,张苏就自己拍著脑袋,一脸懊悔地做了检讨。
张苏这举动,搁现在说就是“倾诉”。跟齐淑容说完之后,他心里也舒坦多了。经过这事儿,两人的心贴得更近了。没多久,他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。可偏偏就在这时候,因为张苏的身份暴露,不得不离开教师岗位,两人也从此开始了长达一二十年的异地恋。
异地恋里的坚守,用文字传递深情
虽说长期分居两地,但两人的感情一点没受影响。有著共同的革命理想,他们总是互相扶持,彼此成就。后来齐淑容负责编辑进步刊物《地球》,从组稿、联络到发行,忙得脚不沾地。张苏就以“赛上客”为笔名,给刊物写了好多振奋人心的文章。
每次看到张苏的稿子,齐淑容都会第一时间读。她特别喜欢张苏文字里的犀利,还有他深刻的思考。她一直记得,张苏曾在《编遣库劵是骗钱苛捐》里写过:“政府欠老百姓的债已经够多了,现在又要发什麼编遣库券,说什麼分期还,谁信啊!老百姓从来没指望过这样的政府能兑现承诺,那些饿肚子、受冻的穷苦人,再也拿不出钱交这些乱七八糟的苛捐杂税了……”
“骂得好!骂得太对了!”齐淑容忍不住叫好,编辑部的同事也都特别赞同。
就这麼著,齐淑容约稿,张苏写稿。一来二去的,两人也会在信里写些温柔的话。这份甜蜜的爱情,多少冲淡了革命路上的苦。
其实齐淑容和张苏有过好多次结婚的机会。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次,是1936年。那年张苏回到北京,还是以教师的身份作掩护,两人又成了北平女二中的同事。
平时他们都住在学校,一起在食堂吃饭,在一个办公室备课。相恋8年,感情早就特别稳定了。可就在张苏回来没多久,《何梅协定》《塘沽协定》接连签订,日本鬼子的侵华活动越来越嚣张。国民政府里不少高官显贵,跟得了瘟疫似的怕日本人,可对爱国志士和共产党人却下手狠辣。
内忧外患到了这地步,好多革命者都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。张苏和齐淑容也变得格外紧张,两人都默契地把结婚的事儿往后推了——国家都这麼危难了,哪还能只想着自己的小事啊!
抗战岁月里的牵挂,一封写给毛主席的信
抗战爆发后,周恩来亲自点将,让张苏带兵去被日军占领的蔚县,还任命他当县长。
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接到命令,张苏马不停蹄地赶去赴任。可还没到蔚县,就听说“蔚县失守了”。就这麼着,他这个县长成了“游击县长”——一边收留流亡的百姓、废除苛捐杂税,一边组织民兵,配合大部队打仗。
平型关大捷后,张苏第一时间给齐淑容写信报喜。齐淑容收到信,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。学校里的老师和学生都来给她道喜,她赶紧写了回信。可到了邮局才知道,因为日本鬼子搞“铁壁合围”,通往敌后抗日根据地的邮路早就断了。
没法跟张苏联系,齐淑容心里特别难受。后来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,在渭水河边见面时,她哭着说:“让我跟你一起上前线吧!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!”
张苏又何尝不想让齐淑容留在身边?可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“不给组织添麻烦”,压根没多想——抗日战场也需要女干部、女老师、女战士啊,哪块地方都少不了“半边天”。
渭水河边分开后,齐淑容在乱世里四处辗转。她在三原中学待了一年,又去了西安女中教书。后来学校遭敌机轰炸,成了一片废墟,她又不得不搬到陕西西乡县。再后来,她去了重庆。
那时候在重庆,宋美龄正为中国抗战难童保育院总院第六保育院的院长人选犯愁。齐淑容一到重庆,邓颖超就推荐她当了院长。邓颖超之所以推荐她,是因为早就知道齐淑容心底善良、有耐心,还顾全大局,肯定能把难童们照顾好。
果然,齐淑容当上院长后,500多个因为战争无家可归的孩子,都得到了悉心照料。那些原本因为饿肚子,肚子胀得不正常的孩子,也慢慢恢复了健康。
齐淑容还听说有老师打孩子、对孩子不好,专门下了一道命令:“取消教师专用的食堂,从我行做起,直到每一个员工,都必须跟孩子们一起吃饭,不准搞特殊!老师们除了教书,还要给孩子补衣服、捉虱子,谁要是敢打孩子,立马开除!”
保育院在齐淑容的打理下越来越好,可她自己的日子却不好过——因为长期联系不上张苏,每到晚上,她就特别难过,有时候不知不觉就掉眼泪。
日子一天天过,齐淑容的年纪越来越大。身边的女同志都有了家,只有她还是一个人。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:自己现在这样,到底算是有对象,还是没对象啊?说有吧,两人不仅不在一块儿,还老联系不上;说没有吧,周围人都知道她是张苏的女友……
转眼到了1942年,按虚岁算,齐淑容已经40岁了。有一天忙完工作,她回到宿舍随手拿起一张报纸,上面有篇《遥念北方战士》的文章,一下子勾起了她对张苏的思念。
她提笔给张苏写了封信,可写完后又泄了气——张苏好像在晋察冀军区,那边的邮路也断了,信根本寄不出去。
齐淑容太想张苏了,其实只要知道他还活着,她就安心了。可怎麼才能联系上他呢?琢磨来琢磨去,她有了个大胆的想法:在信封上写下“延安毛主席转张苏同志”。她没抱太大希望,毕竟毛泽东所在的抗日根据地,也同样危险。
没人知道这封信最後是怎麼到毛泽东手上的,只知道毛泽东收到这封特别的信后,马上就转给了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。就这麼着,张苏终於收到了信,看到了齐淑容娟秀的字迹。
因为这封信“来头太大”,还是封情书,张苏拆信前,已经有人偷偷拆开看过了。没几天,“老光棍张苏收到情书”的消息就在部队里传开了,齐淑容在信里引用的《鹊桥仙》里的句子,还被大家记了下来:“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
齐淑容真的不在乎“朝朝暮暮”吗?当然不是,她只是没办法,只能这麼安慰自己。都说女人容易“心口不一”,碰到感情的事,齐淑容也不例外。
也正是因为在乎“朝朝暮暮”,1945年,当她再次和张苏取得联系,两人都回到北平时,她才暗暗下定决心:这次说什麼也不能再分开了。
齐淑容不想再分开,还有一个原因——这些年她明显觉得自己老了,再等下去,就真的“人老珠黄”了。
她心里清楚:男人四十还能娶二十岁的姑娘,可女人四十,往往就没人要了。虽说她相信两人的感情,可17年过去,两人的身份地位差距越来越大。就像徐冰开玩笑说的,张苏现在是察哈尔省主席,而自己呢?
其实就在齐淑容回到北平时,张苏也在琢磨两人的事。身居要职的他,凭著多年的经验判断:战争不会因为日本投降就彻底结束。
徐冰也给张苏写了信,问他要不要跟齐淑容见面,张苏的回答是“不要”。他给齐淑容的信里写着:“自由花盛开之时,才是喜庆花微笑之日”,至於齐淑容该去哪、该做什麼,他只回了“自便”两个字。
要是换做普通姑娘,面对这样的男友,恐怕早就分手了。被耽误到这个年纪,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,一般人根本受不了。可齐淑容不是一般人,她跟张苏一样,始终把革命放在第一位,心里装着大局,也随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。
齐淑容不知道的是,张苏曾说过一句话:“如果我跟她结婚了,上了战场要是没回来,那世间不就又多了一个寡妇吗?”张苏看似绝情的背后,其实满是深情。
收到张苏的“绝情信”,齐淑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,但她还是从大局出发,选择留在北平,进了张自忠女儿张廉云创办的自忠小学当老师。
解放后的重逢,一场简单到极致的婚礼
果然像张苏预料的那样,抗战结束后,中国陷入了内战。那段时间,张苏一直在前线忙碌,1948年底,他还担任了张家口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,积极动员群众支援平津战役。
张苏在前线冲锋陷阵,齐淑容则在学校里安安心心地教孩子。1949年,北平解放了。齐淑容走在街上,看到到处都是扭秧歌、打腰鼓的市民,大家举着“天亮了”的标语,欢迎解放军进城。
看到这一幕,齐淑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,下意识地念叨:“自由花盛开了。”
有一天,一辆吉普车径直开到自忠小学门口,张苏从车上走了下来。四目相对,两人都觉得恍若隔世。他们的重逢,是在欢天喜地的锣鼓声里;此时,他们的爱情长跑,已经整整21年了。
“怎麼这么突然啊,也不提前打个招呼?”齐淑容红着眼眶嗔怪道,脸上却藏不住惊喜。张苏认真解释:“我也没想到啊!我在张家口,聂老总一个电报过来,我还以为是开紧急会议,胡子都没来得及刮就上了火车。到了北平见了面,就派车让我来接你了。”
齐淑容上了军车,一路到了军管会楼前。聂荣臻见到他们,感慨地说:“抗战把你们分开了,现在北平解放了,全国解放也快了,别再等了!我批准你们结婚,这叫‘北平解放第一婚’,赶紧准备准备,我要参加你们的婚礼!”
1949年元月十七,两人举办了一场简单到极致的婚礼。史书里是这麼记载的:“结婚场所在部队招待所,没贴喜字,也没有鲜花装饰。没散烟,没请宾客,除了他们俩,再没别人参加。”
换做一般姑娘,说不定会觉得委屈,可齐淑容一点不在乎。她还对着一脸歉意的张苏说:“没事的,北平解放了,人民胜利了,这朵自由之花比什麼都珍贵,能分享胜利的喜悦,比什麼都强。”
齐淑容的意思很明白:她不赞成在大家庆祝胜利的时候大办婚礼,比起个人的婚礼,人民的庆祝才是头等大事。她还开玩笑说:“你听,今晚月亮多亮,北平城里到处都是祝捷的锣鼓声、鞭炮声,还有大家庆祝胜利的歌声,这不是最好的祝福吗?”
张苏感激地看着妻子,轻轻把她拥进怀里,心里满是愧疚、感激和幸福。这一年,张苏48岁,齐淑容45岁。
婚后的坚守与传承,用一生诠释爱情
蜜月只过了三天,张苏就回到了张家口,一头扎进省主席的工作里。而齐淑容在婚后第二天,就接到了军管会的命令,去一所中学当新校长——学校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处理。
婚后没多久,齐淑容发现自己没办法生育。她赶到张家口,流着泪对张苏说:“我们分手吧……”
张苏听了却哈哈大笑,大声说:“不就是没孩子嘛!你看那腊梅花,顶着霜雪开花,可因为天气太冷,落下了毛病,只能开花,不能结果。可泥土有知啊,等冬天过去春天来,就能孕育出一片烂漫。那些千姿百态的春花,哪一朵不是在报答梅花的恩情!”
齐淑容一下子就明白了:张苏是在告诉她,她教过的那些孩子,都是她的“春花”;孩子们能健康成长,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。
丈夫的理解和包容,让齐淑容感受到了满满的爱;他的坦荡,也为这段传奇的婚姻增添了一份甜蜜。这份甜蜜,融在时光里,散发出特别的香气。
从那以后,齐淑容把余生都投入到了教育事业里;张苏则继续在政界为国家效力。他们就像两棵大树,并排站着,根紧紧连在一起,却又各自枝繁叶茂。
1989年2月18日,在张苏去世七个月后,齐淑容也走了。她走得很安详,还留下了一句遗言:“我活着的时候桃李满天下,死后也要培养小树成材,把我的骨灰埋在一棵树下……”
七个月前,张苏的骨灰,也被埋在了一棵高大的树下。他和齐淑容一样,即便离开人世,也要用另一种方式“培养小树成材”。
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?”其实两情若是能至死不渝,世间的一切都不重要了。张苏和齐淑容,用一辈子的时光,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。